《黃金時代》寫六零年代末期到雲南下鄉插隊的知青王二,因為腰傷而去找生產大隊的隊醫陳清揚看病。陳清揚二十六歲,北京大學醫學部畢業的醫生,丈夫正在監獄服刑,因為臉蛋和身材長得漂亮而成為人人垂涎的對象。得不到她的人或許也因為她的美色而更加嫉恨、更理所當然給她羅織了「破鞋」的罪名。陳清揚想找王二證明她沒偷過男人、不是破鞋,但王二身上帶著二十歲男子的野性和「她覺得自己清白無辜,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你克勤克儉,守身如玉,這就犯了矯飾之罪」的本真邏輯,最後反倒把陳清揚睡了――我這樣說似乎也簡化了一道重要手續:即中國在五十年代之後的政治運動所帶來的巨大荒謬感和對基本人性的摧殘,到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期間已達到瘋癲的地步,此時也許只有透過性、反向思維和抵抗制度、溢出軌道的方式,以及非常隱晦的愛,才能讓人感到存在、感到自己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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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在後山上抽菸。雖然在夜裡,我也能看見很遠的地方。因為月光很亮,當地的空氣又很乾淨。我還能聽見遠處的狗叫聲。陳清揚一出十五隊我就看見了,白天未必能看這麼遠。雖然如此,還是和白天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到處都沒有人。」
「我過二十一歲生日以前,是一個童男子。那天晚上我引誘了陳清揚和我到山上去。那一夜開頭有月光,後來月亮落下去,出來一天的星星,就像早上的露水一樣多。那天晚上沒有風,山上靜得很。我已經和陳清揚做過愛,不再是童男子了。但是我一點也不高興。」
「無論是經典的傳教士式、後進式、側進式、女上位,我都能一絲不茍地完成。陳清揚對此極為滿意。在這種時候,我又覺得用不著去證明自己是存在的。」
王二後來被批准去溫泉區療養,但他卻選擇了出逃到後山去。臨走前他畫了一張地圖給陳清揚。不久陳清揚上山找到王二,兩人度過了半年「犯案無數」的原始人般的生活。回到生產大隊後的一個月,他們開始被批鬥,被要求寫檢討材料。我相信《黃金時代》小說的許多素材和寫作風格,就是「坦白從寬」的檢討材料所衍生出來的,這使它所具備的荒誕、直露、寫實、和樸素語言都超出想像和任何時代。具體的說,它是晦暗的政治環境、顛倒的生活安排、貧瘠至極的工農兵語言、審判者的窺視慾、泯沒的人性等種種客觀條件下,一個毫無退路的人對存在、人性、罪與清白、以及精神自由的思考。在這個特殊情境下引發的思考和寫作,鮮明地帶有它特有的寫真的、反矯飾的模式與文學風格,使《黃金時代》的作者王小波越過了五四文風、沈從文的質樸、傷痕文學時期的浪漫感懷、鍾阿成的文化回望,而成為中國覺醒的新世代最熱愛的人。